上次读《左传》时，注意到子产不毁乡校的记载，对子产的真正政治家的远见、气度和治政自信感到由衷的敬佩。今天读到子产对巫术的态度又让我惊叹。这个记载的原文是：夏五月，火始昏见。丙子，风。梓慎曰：「是谓融风，火之始也。七日，其火作乎！戊寅，风甚。壬午，大甚。宋、卫、陈、郑皆火。梓慎登大庭氏之库以望之，曰：「宋、卫、陈、郑也。」数日，皆来告火。裨灶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郑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大叔曰：「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遂不与，亦不复火。(语见《左传.昭公十七年》)事情发生在公元前年，即鲁昭公十八年。这年五月，火星开始在黄昏时分出现了。丙子日，鲁国都城地区开始有大风。鲁国大夫梓慎说：“这叫做融风，是火灾的开始。七天以后，恐怕要有火灾了。”戊寅这天，又刮大风。壬午日，风大得厉害。宋、卫、陈、郑这几个国家都发生了火灾。梓慎登上大庭氏（在曲阜）的库房远望，说：“大火发生在宋、卫、陈、郑这几个国家。”隔了几天，这几个国家都派人来报告说发生了火灾。郑国大夫裨灶说：“如果不听取我的意见，郑国还要发生火灾。”郑人请求子产采纳裨灶的意见，子产不同意。子太叔说：“宝物，是用来佑护百姓的。若发生火灾，国家就几乎要灭亡了。现在可以拿宝物来挽救危亡，你又为什么要爱惜那些宝物呢？”子产说：“天道悠远，人道切近，两者并不相干，如何能由天道而知人道？裨灶又怎么能懂得天道？这个人说的话也算多了，难道不会偶尔侥幸说中？”于是就没有同意给他们宝物用来祭祀，后来也就再没发生火灾。在这个事情发生的前一年，也即公元前年，即鲁昭公十七年，还有一个前奏。郑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就是上文提到的那个裨灶对子产说：“宋、卫、陈、郑这四国将要在同一天发生火灾，假若我用瓘斝玉瓒这几样宝物来祭祀火神，那么郑国一定不会发生火灾。”子产不肯给他这些宝物。我不知道《左传》记载的这两件事，是不是属实，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裨灶实在是神奇的了不得，他在前一年就能准确预测火灾，并且能够预测到是四国同时发生火灾，比我们现在的科学家还要神奇。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还有一个神人，就是上一段中提到的梓慎，他也预测到了郑国将有火灾。我不知道这个鲁国梓慎与郑国裨灶是什么关系，如果两人没有事先串通一气，那真算是两人异人。事情的结果是郑国真的发生了火灾，我想这次火灾一定比较大，史官如实地做了记载。但那三国，宋、卫、陈，是不是同时发生了火灾，我高度怀疑其准确性与真实性。上文中有一处细节，梓慎登上一个库房就断言是宋、卫、陈、郑四国发生了火灾。一个库房有多高，即使登到上海东方明珠电视塔上，拿上高倍望远镜，想要看到上海郊区发生了什么估计都有点费劲吧，这个梓慎难道有千里眼，还有GPS准确定位系统不成？史书通过鲁郑两国大夫的所见所闻来证实这个蹊跷的火灾是确有其事，而且很诡异。面对这种状况，子产是怎么做的呢？他是断然地拒绝。有人怀疑这场同时发生于四国的大火是一场国际恐怖事件，是针对子产的一场阴谋。估计子产也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开始，他们用天象的手段威胁子产迫使子产屈服的时候，子产识破了他们的打算，绝不退缩。政治上的反对派到第二年，抓住刮大风的时机让马仔去四国的国都同时放火，制造了这场震惊当时世界的国际大火事件，再次来使子产屈服。郑国一干大夫开始进逼子产，子太叔这个有影响力的人出面了，指责子产小气，指责他因小财而不顾百姓死活。这个帽子够大够重，一般人承受不起，大约得屈从了。但子产义正辞言予以回击。他的回击是柔中带刚的。其中说裨灶平时就多话，我觉得这句太有意味了。裨灶在平时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时不时借他的特殊身份——星象家——来危言悚听妖言惑众，这样的话说了不知有多少，现在偶尔有一两句应验了，也不足为奇。因当时子产没有证据能证明火灾是他们这些小人的阴谋，所以不好发难，但其冷冷的不屑的神情我是能想象出来的。处在政治斗争中的子产，其冷静、隐忍的铮铮铁骨，让人两千后都能从亦真亦实的史料中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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